在角色里体验的那些人生告诉倪妮一个道理:身为女子,美貌当然是幸运的加分,但是决定命运剧本的,还是自己做出的一个又一个选择。
过去这两年,她做了很多选择,有的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有的将她拉进一段乌云压顶的剧情,夜夜睁着眼熬过去;有的带她走上了新的舞台,遇见了充满智慧的导师和超乎想象的友情。没有顿悟的瞬间,只有一场一场的戏和戏里的生活,以及它们留在倪妮身上的无声的细微的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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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圣诞夜,上海,结束了一天的彩排,吃饭的时候,倪妮对赖声川说起一件事来:下午彩排的时候,她莫名地被去年首轮演出时删掉了、今年又加回来的那几句台词打动了。
在舞台剧《幺幺洞捌》中,倪妮饰演的舒彤在年的大厂房里看到墙上有很多洞,问:“这些洞是怎么回事?”老庄说:“这是一种新的风格,叫修旧如旧。”在另一场戏里,倪妮在后台看到屏幕里传送过来的舞台上的实时演出画面,年的一天,日本兵打死了这个厂房里所有的人,配合着灯光,机枪扫射一圈,这些洞就是这么来的。
在同一个空间里,年的倪妮恍若亲历了年的这一幕。当她再以年的舒彤的身份站在那个大厂房,注视着墙上的洞,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受与感动。
因为疫情,《幺幺洞捌》的第二轮巡演延期到年末才开始,同时,男主演换人了,剧本调整了,导演赖声川希望女主演倪妮把整个演出的速度加快一点儿。距离第一轮巡演已经一年,倪妮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拍戏,一想到这部剧已经丢了一年,再加上这些新的要求,她有点儿焦虑,“我必须去上海,我必须去排练”,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周的时间,飞往上海,和分别一年多的朋友们一起复排。
在和《幺幺洞捌》暂别的一年里,有个晚上,倪妮梦到剧中的某个细节—年的安娜说起钢琴,说起自己的身世。醒来的时候,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下次我可以试试用另一种声线来说这段台词。另外一次,她又没来由地想到,当舒彤说到“家门口的树啊,十字路口的交警啊,搬家的工人啊,摆摊的阿姨啊”时,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可以更真实一点儿。
二轮演出前,她发了条朋友圈:还是很紧张,可能我还是演得少,没有到达享受舞台的境界。其实,她已经好多了,第一轮演出的倪妮才叫真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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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宸汐缘》,倪妮有一种感觉:我不行了,我要废了。
那两年,接连拍了《天盛长歌》和《宸汐缘》,古装剧的工作量大,时间长,倪妮觉得自己所有的精力和能力都在这个过程中耗尽了,剩下一个被掏空的匮乏的倪妮,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表演,不知道自己还能尝试什么样不同的角色,她怀疑自己不会演戏了,卡在瓶颈里了。
在迷茫挣扎中,倪妮告诉自己,你必须打破自己,先从节奏开始。刚好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幺幺洞捌》的邀请。去!没有理由不接啊,哪个演员能拒绝赖声川导演呢?
之前,倪妮老说自己想尝试舞台剧,嘴上在逞强,两条腿却在往后退。她是真的害怕,表演科班出身的演员从入学开始练台词、练形体,在舞台上演了四年之后排毕业大戏。自己呢,学的不是表演专业,从来没有上台演出过,不知道直接面对观众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次真的不能再犹豫了,她把心一横,就在那0.01秒做了决定,把自己逼上绝路。
《幺幺洞捌》带给倪妮一段回到学校般的日子,每天来到排练场,老师带着她从拼音开始练习发声,背日语,演员们坐在一起围读剧本、讨论、排练,互相帮着出主意。一个半月的排练,倪妮总嫌不够,《幺幺洞捌》不好演,台词量大,戏份也多,四位主要演员每人分饰两角,基本上从头到尾都不下场,她又是舞台剧新人,一切从零开始,心里没有底。
戏总有开演的一天。《幺幺洞捌》一开场,舒彤站定在舞台上,左右两侧黑色的幕布仅留出她一人的宽度,身前还有一道幕布遮住整个舞台。开场时间一到,前方那道幕布缓缓上升,一束追光打在舒彤身上,观众看到她的脚,她的腿,她的上半身,她的肩,她的脸。
第一轮第一场开演前,倪妮站在那儿,拿着舒彤的牛皮纸笔记本和笔,等着幕布拉开。那儿有一盏小小的暗灯,她能听见观众在台下坐着的嘈杂的声音。等到广播播报“马上开演”的时候,舞台和观众席的灯光熄灭,这盏暗灯也关掉了,一片黑暗中,她只能看见脚下那一道荧光标记线。观众安静下来了,倪妮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手心开始冒汗,浸湿了牛皮纸笔记本的封面。到时间了,该调整呼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幕布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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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月,《幺幺洞捌》第二轮巡演上海场、杭州场结束了,倪妮回想排练时的情景,觉得有点儿好笑,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担心。排练的时候,她没想到演出如此酣畅淋漓,没想到演员之间建立了如此纯粹的情谊,也没想到巡演结束时大家如此不舍。
“你永远会担心那些可能会很享受的事情。”她把这种心态归结为自己还没有在舞台剧上达到游刃有余的状态,所以她期待着下一轮巡演早点儿来,想看看自己到时候又有哪些新的理解和变化,也想早日再见到这群朋友。大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久,但舞台剧就是有一种魔力,让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里付出百分百的真诚,从台上到台下都相互信任,放心把自己交给对方,倪妮甚至觉得,现在很难在其他场景中找到这样的情感关系了。
在纪录片《幺幺洞捌·妮行》中,每一场演出结束,导演赖声川带领所有演员围在一起感恩演出顺利,然后开开心心地收工回家,到了巡演的最后一场结束,大家的情绪都变了,都知道还会有下一轮巡演,还会有明年的重聚,但现在要先说再见,倪妮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最初的排练中,赖声川看出了倪妮的紧张,告诉她:站在舞台上,要抱着“今天我就是这里的主人”的心态,把舞台当成自己的家,观众是受邀前来的客人。最近一次,赖声川对她说:现在能感觉到,你在舞台上有时候是主人,有时候还会有一点儿游离,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终于迈出了舞台剧这一步,演过之后有什么样的感受?倪妮先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其他演员都是怎么说的。对于舞台剧,演员们最常见的形容有两种,一是“电影是导演的,电视剧是编剧的,只有舞台剧是演员们的”。
听到这里,倪妮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我特别赞同!”《幺幺洞捌》之后,她发现自己的专注度提高了,以前准备情绪的时候,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现在她能屏蔽掉大部分的外界干扰了。经历过一天两场演出的高强度训练,演重场情感戏的压力也神奇地被化解了,因为时间一到戏就开演,没法等情绪酝酿好了再上台,她在这种节奏中发现,只要放下“我要开始演重场戏了”的念头,安安静静地和人物一起跟着感觉走,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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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一位朋友看了正在热播的《流金岁月》,问倪妮:奇怪,他们怎么会找你演朱锁锁呢?你和她太不像了吧。
倪妮也不知道,她没读过亦舒的原著小说,接这部戏的时候想看,被导演拦住了,理由是“剧中发生在年到年的上海的故事和发生在书中那个年代的香港的故事很不一样,不要看原著,以防你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
接到《流金岁月》的时候,倪妮正在上海拍摄抗疫主题单元剧《在一起》,4月的上海仍然被疫情的阴霾笼罩着,倪妮饰演的平小安是一个被疫情折磨得神情枯槁的护士,每天看着患者一个个离去,身边并肩作战的同事一个个倒下,她还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亲手给他们插上呼吸管,在这样的重压下,平小安也想过逃避,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坚守岗位。为了体验平小安面对的困难、压力和内心的挣扎,倪医院的纪录片和国外医护工作者的真实视频看,她和他们一样不吃东西,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身心疲惫,情绪低落。
《在一起》一杀青,倪妮直接转到《流金岁月》剧组,还是在上海,但她要变成朱锁锁,漂亮,活泼,生命力旺盛,像盛夏正午的阳光一样灿烂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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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收拾好上一部戏里的沉重心情,倪妮就站在陈道明面前,上演女员工向大老板告白的戏码。每个年轻演员和陈道明演对手戏都难免会紧张,这场戏又经过了现场的修改,倪妮一开始不在状态里,陈道明一边以叶谨言的身份接着戏,一边观察她的状态,看她说着说着状态对了,用极轻的声音慢慢地说:“好,我们现在从头开始说。”倪妮的情绪没被打断,顺利地完成了这场戏。
叶谨言原本是一个符号化的人物,倪妮观察到,陈道明在剧本的基础上融入了自己对公司老板的理解,为这个角色增添了个人魅力和更丰富的层次。谢宏祖这个角色也比较脸谱化,剧本设定他是一个戴大金链子、全身名牌、特别招摇的富二代,董子健主动去找导演讨论,富二代也是多种多样的,我们不用按照刻板印象去演。于是出现了这么一个穿着T恤、球鞋、大裤衩的富二代,有点儿,有点儿没用,也有点儿可爱,把一个原本不讨喜的人演得让不少观众喜欢。
蒋南孙父亲跳楼的那场戏,倪妮不参演,但她在通告单上特意做了标记,到时候要去旁观。南孙的父亲是一个会被观众骂的角色,败光了家产,最后还选择了不承担后果。在之前的几次对手戏中,倪妮发现饰演蒋父的张晨光特别善于临场发挥,给角色加上了很多生动的细节,有一场戏,他对朱锁锁说“帮帮我,问问叶谨言,能不能透露一点儿股票行情”的时候,倪妮都有一点儿心生不忍。
拍跳楼戏那天,倪妮在片场看着蒋父紧握着老母亲的手忏悔,做人生最后的告别,看着老太太望见儿子跳下的窗口,两腿发软慢慢倒下去。她看到了好演员们怎样在人设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依然把角色演到观众的心里去,从谢宏祖到蒋父,经过董子健和张晨光的演绎,成为两个鲜活的有故事的人,让观众对他俩又爱又恨,上一秒唾弃,下一秒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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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流金岁月》收官,不少观众留言“心疼朱锁锁”,他们看到了爱钱也爱有钱人的朱锁锁,也看到了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朱锁锁。
在和饰演范金刚的田雨、饰演杨柯的王骁的对手戏中,倪妮也学到了一招—用喜剧的方式来处理那些不够现实的部分,反正不现实,那就给观众看个乐呵。尽管她自认为不擅长喜剧化的表演,性格也没有朱锁锁那么阳光奔放、大开大合,但她尽力沉浸地走过了朱锁锁的那些日子,此刻也可以安心地与她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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