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工业体系发展积累的雄厚基础，为中国成为文化制造的“世界工厂”埋下了情理之中的伏笔。贴牌生产已无法匹配泱泱大国崛起中不断提升的文化偏好，但中国文化制造的发展程度却暂时不能承接这一份机遇。时下火热的资本市场是一场财富再分配的洗牌与狂欢，实业制造业才是经济长期增量的之源。更何况，凝结在文化制造中的是国家软实力和文化产业水平，它不能倒在疫情之中。如果一定有些企业会支撑不到冬天过去，至少要保留希望的火种。这件事没有所谓的“财富密码”，无法五分钟速成，要想做好只能靠大浪淘沙。
改革开放以来的“世界工厂”成长之路
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中国经济的奔腾建立在各地制造业扎根开花的基础上。而从历年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的组成也可以看出，文化制造业也极有力地支撑了中国文化产业的升起。
在全球范围内，中国被称为“世界工厂”，这反映出中国制造在全球贸易当中的核心地位。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因为中国以“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有力举措撬开了经济体制的活力源泉，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抓住了冷战之后全球产业转移的历史性机遇。
图片来源：人间（网易非虚构写作平台），《高考恢复40年：我们的回忆》九十年代之前，中国的市场化建设已经初显成效，独立的、体系完备的工业基础已经建立，高考恢复十年也为中国各行各业提供了坚实的人才基础，但因产业基础的薄弱、思想认识相对实践的滞后，经济结构始终不能协调，各类社会矛盾仍旧此消彼长。进入九十年代，苏联解体标志着铁幕下两超冷战格局正式画上句号，各国从军事对抗的紧张氛围中缓解出来，走上经济发展的道路。
跨国企业是这一轮全球经济建设浪潮的引领者，诸多巨鳄为了追求更高的利润率，开始在全球范围内选址设厂，掀起了这一轮全球产业转移的号角。这不是全球范围内第一次发生产业转移的过程——早在二战之后，日德等国家已有过利用国家工业基础承接产业转移、实现战后经济恢复的成功经验。而这一次，经济发展的势头更加猛烈，一个财富奔涌的时代、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呼之欲出。
图：日本制造业各类型细分行业名义产值占GDP变化
图片来源：国信证券日美贸易战专题研究之二《日美贸易战期间日本产业结构变化》
站在这一轮产业发展的起点上，所有企业都希望能够在全球市场中攻城略地，树立起一个产业链全球化分工管理的经典案例。没有人能够想到，深度全球化的帷幕就此拉开，更没有人能够想到中国能够谱写出增长奇迹，甚至在各类经济波动中稳定地为全球经济增长起到拉动作用。
中国的客观优势在于价格低廉且丰富的劳动力、丰富的资源，“GDP锦标赛”驱动下的政治环境也对各地开展招商活动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刚刚推进市场化改革便取得了快速的经济增长，辅以庞大的人口基数，更是让人有理由相信，中国的市场还有庞大的成长空间。
图片来源：峰瑞资本（ID:freesvc）《一张图读懂中国产业链的变化与机会》时代的风吹得很快，大企业的生产需求很快蔓延到了中国。以工业发展所需的最基础钢材料为例，年，中国粗钢产量仅为万吨，分别是日本、美国的三分之一左右。但仅到年，中国粗钢产量便已突破5亿吨，远超日本与美国1.2亿吨和1亿吨左右的粗钢产量。中国的制造业出口也在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中，逐渐走上了世界贸易舞台的中央。自年起，中国的工业出口占出口份额之比成为全球第一，各国市场对于中国制造的依赖程度日趋提高。
图：年以来中国的钢产量及增长率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年以来中国的钢产量及增长率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除了钢铁和汽车等代表性重工业强势崛起之外，中国的轻工业制造，特别是乐器、玩具、演艺游乐设备等文化用品和装备制造的发展更是瞬息万变。一大批本土文化用品和装备制造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河北、浙江、广东等地崛起，并凭借庞大的制造业基础（例如汕头、义乌等城市周边活跃的民营企业形成的制造业集群）和港口带来的天然贸易优势，在加快对外开放的春风中走出了国门，以高性价比优势迅速成为国外文化用品市场中的有力竞争者。
图：广东省汕头市被誉为世界玩具之都，某玩具厂车间员工正在组装玩具截止到目前，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玩具出口国、乐器出口国，欧美市场中80%的产品来自中国制造，全球60%以上的乐器产品在我国生产，中国的工艺陶瓷、建筑陶瓷、日用陶瓷的出口产销量均位居世界第一。“MadeinChina”成为过去四十年风起云涌的国际市场中最为鲜明的旗帜。
图：对中国商品进口占当地总商品进口比例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国际国内双循环”背景下进一步明晰文化制造的特质
新冠肺炎疫情的到来，给持续向好的文化制造业带来了巨大影响。做贸易生意的企业家们面临这样一个影响之深远程度远远超过年次贷危机的历史性挑战，其承压之大前所未有。
图：年次贷危机中，美国最大的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倒闭就产业链而言，文化制造业的产业链发生于市场需求，终止于零售市场、零件采购和组装生产等环节用物流进行组织。中国过去几十年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使得中国交通网络的通达性大为改观，由此形成了一条完整、畅通的供应链。次贷危机发生之时，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并没有停止，社会经济总体环境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之中，除因有效需求减少而随之波动的批发零售市场表现疲软之外，供应链中的各个环节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图：次贷危机和新冠疫情对制造业造成的不同影响今年则不同，由于公共卫生一级响应机制的约束，大面积的封城措施使得物流环节无法正常开展。祸不单行，海外疫情的接续爆发对于文化制造企业而言无异于是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业务链条越是单一、海外业务占比程度越高的企业，越先倒下。四月份的时候，已经陪伴中国市场成长28载的东莞泛达玩具厂因外贸订单取消而黯然倒下。“世界的玩具在中国，中国的玩具在广东，广东的玩具看澄海。”作为“世界玩具之都”的澄海区玩具厂，自疫情以来便不再有往日繁忙的容貌，变得悠闲了很多。
图：疫情以来玩具出口金额遭到断崖式下滑，尽管4月之后下滑趋势有所缓解，但与去年相比仍处于下降区间而根据某市场交易价格指数，文具类交易指数自疫情以来连续处于荣枯线之下，同样无力产生新增长。
图：永康五金市场交易价格指数-文具办公用品交易指数（红色辅助线为荣枯线，低于该线则说明价格处于走低区间，往往反映出市场供给大于需求，持续走低则说明市场景气程度在降低）
数据来源：中国·永康五金指数
相比之下，尽管较同期营收下降93%，但迪士尼仍在年第一季度保证了盈利。国内乐器制造领军企业珠江钢琴上半年同样保持了一定的增长，在利润下滑近70%的情况下，净利润预计达万。这样一家制造业占总体营收96%的纯文化制造企业能够在疫情冲击之下保住基本盘，使得我们不得不思考文化制造企业抵御不确定性的根源是什么，或者说文化制造业的根本特质是什么？
文化制造业是中国大陆各出口行业中贸易依赖度最高的部门。文化制造业的大部分门类在对外贸易统计中分布在计算机电子光学产品、纺织皮革、电气设备、机械设备等行业中。根据国家间投入产出数据库显示，这类行业的外贸依存度在所有出口行业中排名靠前。而不属于文化制造业却同样具有文化创意设计要素的家具行业则是所有行业中外贸依存度最高的。这充分说明国际国内双循环之中的国际循环对于文化制造业来说关乎命脉。
图：中国大陆各行业对出口的依赖程度
图片来源：华创证券
大量资本和产品投入到国际市场当中，是否说明国内循环部门中能够实现产供自足、供需平衡？现实情况并非如此。国内的文化制造业在中低端市场当中站稳了脚跟，但在高附加值市场中则竞争力偏弱。玩具方面，乐高、孩之宝等品牌的玩具牢牢把握着高消费人群的玩具消费阵地；乐器方面，专业演奏领域中施坦威钢琴的出现频率远远高于珠江钢琴的高端品牌凯撒堡；文具方面，凌美、国誉、斑马、三菱等更是优质文具的代名词，客观存在的水平差异需要晨光、齐心、真彩等国内龙头企业奋力赶超。更不要说打印机、照相机、广播电视设备、电影放映设备等精细设备行业中国内外产品市场占有率的悬殊对比。
图：中国照相机月产量（单位：台）。自年环境保护成为国家发展重要底线之后，由于精密仪器生产会产生大量的金属污染物，尼康、佳能等国际一线相机厂商将生产线搬到了越南。国内照相机生产每况愈下，在民用相机制造领域，中国已不具备能够与国际性品牌分礼抗争的厂商。
数据来源：中国机经网
在消费端，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品牌至上的论断可被定义为浓厚的消费主义色彩，但在制造领域和产业领域，品牌力差距的问题不似重工业设备行业中高精度决定一切，更不是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般心思所能掩盖的。这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文化制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
文化制造水平是文化创意元素和制造业的综合体现，是制造业的高端化、优质创意赋权两个过程的结合，其核心竞争力也在于高端制造和顶尖创意，甚至是更加需要时间来提炼的文化形象、文化符号和文化品牌。而这些要素在任何产业中，都具有高度的稀缺性。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不论是创意要素水平，还是高端制造领域的自主化程度，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存留火种，点燃希望：至暗时刻中的文化制造
抛开疫情不谈，贴牌生产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生产自主的、高端的本土品牌依然是文化制造尽管总体水平上还有很大差距，但通过近二十年的狂奔与追逐，中国已经拥有了数量可观的、富有竞争力的文化制造品牌。
例如中国珠江灯光等品牌，在舞台灯制造领域已成为核心专利最多、全球市占率最高的企业之一；例如广播电视节目制作及发射设备制造领域，随着二极管技术的不断成熟，技术壁垒的不断突破，中国工业基础的倍增效应逐渐显现，产品规模和质量不断提升；例如在无人机领域，中国已经拥有了全球最为齐备的无人机产业链，也拥有了大疆这样一个全球无人机市场的主导品牌。尽管大疆的部分核心元件依然依赖于进口，但中国过去的经验已经证明，在已有研发基础上进行技术引进，对于提升创新效率极有裨益。
新的商业巨子会不断涌现，而疫情则创造了蛰伏的机会。
时下火热的资本市场是一场财富再分配的洗牌与狂欢，实业制造业才是为经济长期增量的之源。更何况，凝结在文化制造中的是国家软实力和文化产业水平，它不能倒在疫情之中。如果一定有些企业会支撑不到冬天过去，至少要保留希望的火种。这件事没有所谓的“财富密码”，无法五分钟速成，要想做好只能靠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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