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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故丛谈李叔同教书杭城

来源:钢琴 时间:2023/6/4

□周维强

笔者前撰《李叔同读书南洋公学》,尝言:终其一生,从俗世李叔同到出家弘一法师,叔同有自己的理想和思想,识见洞达,但从无表达出呈现外部的激烈的冲突和对抗活动。这也是禀赋和修养使然。叔同不止没有激烈的外部冲突和对抗活动,言行尤其淳厚仁和。举一个例子,年,叔同已经皈依佛门号弘一。弘一这一年致函李圆净,说李圆净寄来的王居士所写佛法与科学比较研究之著作,“王居士护法深心,至堪钦佩”,又说著作的自序,“答胡氏之言,其语气再改为慈悲怜悯之态度,凡近于尖刻之词斟酌改变,则更善矣(不必针锋相对,处处还报)。”高僧大德圆融安和之接人之心可鉴。王居士,陈星撰著《李叔同-弘一大师年谱长编》转引《弘一法师书信全集》这通书函的案语,以为最有可能是王心湛。年,弘一大师49岁。

弘一大师圆融安和接人之心,在出家前教书杭城时,即有表现。绍兴人李鸿梁是李叔同在浙江省立两级师范学校(年7月起更名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过的学生。李鸿梁入学是在省立两级师范学校高师图画手工专修科,年夏天毕业时学校已更名为省立一师。这一年7月初,叔同携日妻至日本度假,临行前特意写信给李鸿梁,叮嘱鸿梁处世要“圆通”,否则不能与世相水乳。鸿梁后来在《我的老师弘一法师李叔同》一文里说,那时他“只二十一岁,而生性憨直,锋芒太露”,叔同先生故有这样的叮咛语。叔同叮嘱鸿梁的这几句话,固可见出作为教师的叔同,对学生的仁厚之心;亦可见叔同本人的处世的风格和风度。这和他十多年后写给李圆净信里表达的态度是相一致的。

李叔同出家前和学生丰子恺(右)、刘质平(左)合影。

海宁人刘质平是叔同省立一师的学生。刘质平留学日本东京音乐学校,家庭经济困难,将影响学业的完成。年9月间,叔同在杭州致刘质平函,讨论了如何解决质平经济问题。信里表示已请经亨颐校长协助,为他补官费,但结果难料。然后说了自己的收支情况:“不佞现每月入薪水百零五元”,上海家用四十元(年节另加)、天津家用廿五元(年节另加)、自己食物十元、自己零用五元、自己应酬费买物添衣费五元。每月可余廿元。叔同表示这廿元用于资助刘质平费用。叔同很诚实地告知了质平的自己收支和可以给予资助的钱数。接下来在这封信里,叔同又明确地告知了一旦实施资助,质平必须做到的承诺:此为赠款,将来不必还;赠款事不可与第三人谈及;赠款期限,以刘之家不再支付学费时,至毕业时止(如有变故,则不赠款或减少赠款);须听从关于学业上之嘱咐,不可违背,等。信的最后,叔同交代“此函阅后焚去”。到了10月,叔同得知经校长给予补助事“态度消极并为难”,又写信给刘质平,表示将不愿再向经校长询问申请官费事,数年之内,自己也决不辞职,如无他变,实践前定之约;期盼质平安心求学,并交代此信阅毕焚去。年,叔同已有出家之意,但质平尚未毕业,叔同5月5日(农历三月廿五日)在杭州写信给刘质平,说质平至毕业所需之学费已设法为之借款,若借得,再出家,若不能借到,仍就职直到质平毕业时止。信里督促质平安心学习。这年5月中旬刘质平结业回国,叔同介绍他到上海城东女学任教。刘质平回国之前,春夏间,叔同还有一信写给质平,里面说到曾和经校长谈及质平毕业回国任教一师事,“经先生谓:君在东曾诽谤母校师长,已造成恶感,倘来任事,必无良果”。年轻人气盛,容易冲动,情急之下有时脱口而出不及后果,叔同能够理解,所以叮嘱质平“望以后发言宜谨慎也”。叔同的这一封信全文收入了陈星撰著的《李叔同-弘一大师年谱长编》。

上引叔同的三封信,可以清楚地看出叔同先生对学生的一片呵护之心,既有实际的经济上的帮助,还有学习上的要求,更有学业和处世的指点,思虑周密,言语和缓而明确。刘质平后来也没有辜负叔同先生的期望,在现代音乐教育、作曲、乐理研究等方面做出了成绩。

东京美术学校。

李叔同爱护学生的另一面则是对学生学业和品行的严格要求。这要求的表达则也是和缓而有力的。刘质平回忆他在省立两级师范学校念书,年冬日,质平写了一支曲子,请叔同先生指点。叔同先生细阅一过,若有所思,注视质平良久,说:“今晚八时三十五分,赴音乐教室,有话讲。”这天晚上风狂雪大,质平到音乐教室,见走廊已有足迹,似有人先来了。但教室门闭,声息全无。质平鹄立廊下,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室内电灯忽然开亮,“门开师出,手持一表,言时间无误,知汝风雪之味久矣,可去也!”质平说他当时不知所以,“但知从此师生之情义日深。每周课外指导二次,并介绍余至美籍鲍乃德夫人处习琴”。

桐乡人丰子恺也是叔同在省立一师教过的学生。子恺的回忆文章,也讲了几件叔同教书的故事。子恺读的是预科,叔同教他们音乐。上课预备铃响过,子恺一群学生走进教室,则见叔同先生“早已端坐在讲台上”。子恺写道:“李先生的高高的瘦削的上半身穿着整洁的黑布马褂,露出在讲桌上,宽广得可以走马的前额,细长的凤眼,隆正的鼻梁,形成威严的表情。扁平而阔的嘴唇两端常有深窝,显示和蔼的表情。这副相貌,用温而厉三个字来描写,大概差不多了。”“讲桌上放着点名簿、讲义,以及他的教课笔记簿、粉笔。钢琴衣解开着,琴盖开着,谱表摆着,琴头上又放着一只时表,闪闪的金光直射到我们的眼中。黑板(是上下两块可以推动的)上早已清楚地写好本课内所应写的东西(两块都写好,上块盖着下块,用下块时把上块推开)。在这样布置的讲台上,李先生端坐着。坐到上课铃响出(后来我们知道他这脾气,上音乐课必早到。故上课铃响时,同学早已到齐),他站起身来,深深地一鞠躬,课就开始了。这样地上课,空气严肃得很。”

子恺的文章里继续写道:有人上课不唱歌而看别的书,或有人课上吐痰在地板上,以为李先生没看见,其实他都知道。但他不立刻责备,等到下课后,他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郑重地说:某某等一等出去。等到别的同学都出去了,他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向这某某同学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说过之后他微微一鞠躬,表示你出去吧。又有一次下音乐课,最后出去的人无心把门一拉,碰得太重,发出很大的声音。这个学生走了数十步之后,李先生走出门来,满面和气地叫他转来。李先生又叫他进教室来,李先生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向他和气地说:下次走出教室,轻轻地关门。就对他一鞠躬,送他出门,自己轻轻地把门关了。叔同的言行举止俨然受教育良好之绅士。

李叔同东京美术学校毕业画作油画《自画像》。

子恺先生这篇文章记述叔同先生的相貌用了“温而厉”这三字,我想这也是可以移用来描述叔同先生的教育教学的态度、风格或品格的。“温而厉”出自《论语·述而第七》:“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样的经师人师,其言行对学生必定会有很大的影响。丰子恺也说:“李先生用这样的态度来教我们音乐,因此我们上音乐课时,觉得比上其他一切课更严肃。同时对于音乐教师李叔同先生,比对其他教师更敬仰。那时的学校,首重的是所谓英、国、算,即英文、国文和算学。在别的学校里,这三门功课的教师最有权威;而在我们这师范学校里,音乐教师最有权威,因为他是李叔同先生的原故。”年7月1日(农历五月廿三日),叔同晨曦中告别省立一师,入虎跑大慈山定慧寺;8月19日(农历七月十三日,佛历大势至菩萨圣诞日),叔同在定慧寺正式出家为僧。这事令校长经亨颐既担忧又自责,自责是“良教师不堪留用,校长之失职也”;担忧是怕学生受影响,所以7月10日一师终业式上,经校长的训辞里说叔同先生入山之事,可敬而不可学。因为叔同对学生太有影响了,经校长怕学生也学叔同先生的样,所以才在对学生的训辞里说这样的话。陈星《李叔同-弘一大师年谱长编》节录了经亨颐7月10日的日记和这篇《戊午暑假修业式训辞》。戊午年即公历年。

李叔同年3月29日从东京美术学校(今东京艺术大学前身之一)毕业。回国后先后任教直隶高等工业学堂(今河北工业大学前身)、上海城东女学,在上海还做过《太平洋报》主笔,任广告部主任,司广告和文艺副刊。年八九月间结束在上海的工作,来到杭州,任教浙江省立两级师范学校高师图画手工专修科。李叔同在两级师范的同事姜丹书,后来写文章回忆叔同先生,说经亨颐校长“延聘上人主授是科(维强按,即高师图画手工专修科)图画及全校音乐。上人言教之余,益以身教,莘莘学子,翕然从风”。上举叔同教书的几个故事,或可做姜丹书这话的例证。

李叔同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合影(二排左三)。

“温而厉”不止体现在叔同先生的教育教学,也是叔同先生一生待人处世的一个特质。本文开头引用的叔同出家后写给李圆净信函里的这几话,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可能李叔同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归国,也没想到自己会做教师。学生吴梦非回忆年暑假和叔同先生游西湖谈艺术,叔同先生拿出一份日本的《朝日新闻》,上面有一篇关于叔同先生的消息,大意是说李叔同作为中国第一批留学东京美术学校的毕业生,回国了怀才不用,任其自生自灭,真使人叹息!叔同对吴梦非说:“我在日本研究艺术时,自己万万没有料到回国后会当一名艺术教员的……”吴梦非这篇文章,陈星《李叔同-弘一大师年谱长编》有节录。有心人如果能够找到这一期《朝日新闻》做影印,应该也是给李叔同研究添了一个坚实的资料。如果吴梦非的回忆是可靠的,则可知叔同留学归国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教师。但叔同既然入了教师这个职业,就认真地做一个好老师大先生。“温而厉”的品质在教育教学中也自然而然地表现了出来,惠及学生,惠及任教的学校。

叔同执教省立两级师范学校(及后来的省立一师),是单身来杭,住在学校“一进”校舍二楼东首,居室边有书画室(参见高宁编著《百年名校杭州高级中学》),家眷仍留在上海。学生李鸿梁说叔同差不多每周六会去上海一趟,周日下午返回杭州,从来不请假。同事夏丏尊则说叔同平日每月回上海二次,年假暑假都回上海。折中二说,大概叔同平日休息天有空就回上海,不占用工作时间。

年3月28日初稿,29日修改,晴,杭州西溪寓所

作者简介:周维强,编审。著有《蓟门黄昏:元史随笔》《书林意境》《扫雪斋主人:钱玄同传》《太白之风:陈望道传》《尚未远去的背影:教育文化名人与杭州》《史思与文心》《若有所思》《学林旧闻》《最忆是杭州》《古诗十九首评注》《笔下云烟:沈尹默先生题签往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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